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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欺世盗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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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今上好佛,几可谓以佛法治国,不愿用士兵打仗而异想天开拦水坐坝淹没敌人,也大半是因为不愿多“杀生见血”的缘故。

    魏晋以来,尤重玄学,梁国这位天子最初立国时,定下的规则也是“三教并流”,他自身是位极为博学多才之人,六艺皆精备,而阴阳学、纬候、卜筮、占决、草隶、尺牍、骑射,莫不称妙。

    可随着他的统治渐渐稳固,佛教的地位被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,朝廷不但下令以佛教为“国教”,还建立了无数佛寺,搜集大量的铜器铸佛像,以致于民间都无钱可用要用铁钱的地步。

    在这位天子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,起初是信道的,道门在三吴之地和海边诸郡信者甚众,北方倒是信佛者居多,可随着佛门被定为国教,即便天子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抑道,但道士却越来越少,到最后到了大多归隐山林修行而不出世的地步。

    也有想要挽回道门被佛门压迫的窘态,积极在建康奔走的道人,但南方再也出不了寇谦之、陆静修这样出类拔萃的道门首领,佛道之争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道门已经占据极为不利的下风,甚至在诸多摩擦之中,渐渐已经到了针尖对麦芒的地步。

    吴兴郡属于三吴之地,原本是道门信徒的集中之地,传道者甚多,如陈庆之这样从小信道的,皆是受到家庭影响。

    但这些年来,因为佛教渐渐势大,又经常施粥、开斋会、超度亡灵等等,道门也渐渐在失去对三吴之地这个大本营的控制,而且官府对道士的资格诸多盘验,对僧人的资格却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是以很多逃避重税和徭役的人,将头发一剃,找个寺庙投靠,就变成了僧人。

    他们一路行来,行脚的僧人见了不少,群聚的道士却没有几个,在这长城县见到了一群,还是如此有本事的,自然是惊骇万分。

    随着那青年一声道号,大喊“蛇妖已除”,人群之中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躁动起来,欢呼声称赞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那股狂热像是某种传染病一般,一个传染一个,刹那间,施府门口就像是成了什么道场,围观的百姓磕头的、求药的,求“神仙”去家里看看病人的,从各方围将了过来。

    那跟着青年“道士”的几个道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如此,在人群未围上来之前就护着那青年到了施家的正门下,又在外围一一听着他们的诉说,用神案上的纸笔记下各家的诉求,并不因为对方贫穷显赫与否而区别对待。

    唯有那丰神俊秀的青年一派高人风范,态度自若的在和施家的家主应对。

    “道长果然是神人,老夫之前多有怠慢。”

    施家的家主原本对“捉妖”也是半信半疑,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试试,可没想到真在午时阳气最重之时,亲眼看到这斩妖除魔的“神迹”。

    “江道长抓妖一定耗神,还请入室休息片刻,老夫已经命家人设席款待道长,捉妖的酬劳也都一并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被称为“江道长”的青年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,又回身看了一眼门前,轻声道:“待贫道的师兄弟们记下此地百姓的困难,我等再一起入内。捉妖虽有我之功,但也多靠他们护法,镇守各个方位。”

    那施家的家主自然不愿得罪能驱使斩灭鬼神之人,连忙应诺,肯定宴席少不了这些道人,捉妖的酬劳也不会只是一个人的。

    此时门外一片嘈杂,门前却有几人只是眼神难掩诧异,却没有挤入狂热的人群之中。

    “热闹看完了,走吧,我们下午还要回船上,耽搁了天黑了就得在这里住一夜了。”

    祝英台不耐烦地看了眼天色。

    “走走走,去其他地方逛逛。”

    “咦,祝英台,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?这现成的热闹怎么要走了?这可是‘天师’哇!”

    傅歧诧异道。

    “这算什么热闹,江湖骗子罢了。”

    祝英台见人多,也不愿生事。

    “走吧?”

    “子不语怪力乱神,虽然看起来神妙,不过我等都是儒生,没必要搀和。”

    梁山伯第一个回应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马文才从第一眼看见那些道士的时候就想走的,只是怕态度有异引起别人的怀疑,所以才按耐住性子忍到现在。

    那道士每抬一次手、斩一下剑,他都会心惊肉跳半天。

    按理说,他这种天地不容的游魂野鬼死而复生,应当是有悖天道的,所以他从小就躲着僧人道士,也从不进佛寺和道观,就怕哪天来个高人被拘了去的。

    可那么多年过去了,也没一个道士能看见他,马文才这颗“少年老鬼”的心才慢慢放回了腔子里。

    可凡事就怕万一,假如这道士真是个能看穿一切的呢?

    所以祝英台一说要走,马文才立刻就驴下坡,也看了看天色,点头应道:“天色是不早了,长兴县水道纵横,产各种鱼,鱼的味道最是鲜美,现在走还来得及进城找一家合适的鱼馆,好好尝尝长兴县的鱼。”

    傅歧原本还想看看热闹,听到有好鱼吃立刻不啰嗦了,反倒催促众人快走。

    徐之敬是医家,医者和道者经常并不分家,素来对道士也有好感,还准备去结交一番,可见其他人都要走,也不好一个人留着,只能叹息机缘不够了。

    眼见着门前那一群身着儒衫的少年就要离开这里,原本还在和施家家主闲谈的江道士立刻和施家人打了个稽首,说声“我去去就来”,径直向着几个要走的少年而去。

    “那边几位公子,请留……”

    他声音原本就清朗,发声应该是做过训练,乍一开口四方都听得清清楚楚,马文才几人听到那道人的声音刚刚顿住脚步,突变陡生。

    “就在前面!那群装神弄鬼的道士就在前面骗财!”

    一道沙哑的嘶声之后,几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也跟着陆陆续续传来,从街那头出现了几个身穿皂衣、手持哨棒的衙役。

    “法生啊,我是看在你说给我打五天鱼的份上来看看,如果那群骗子跑了别怨我们腿脚慢……”

    为首的老皂班本来是看在熟人的面子和许诺的好处才来看看的,他们这群人在市井里见的太多了,知道这样的江湖骗子向来捞了就走,断没有原地留着等官府来抓的,所以也没太当回事,权当白得了个便宜。

    可这皂班说了一半的话却被面前的场景堵在了喉咙里,噎了半天吐不出下句。

    施家门口高设的神案,比集市还多的人群,施家家主面带微笑的表情,这一切一切,都让这些油滑惯了的人精们生出不妙的预感。

    可那领着他们来的少年是没这种预感的,指着施家的大门大喊道:“就是这群人!就是他们装神弄鬼,之前还到我们下若里去行骗!”

    此话犹如石破天惊,江道士刚下了台阶,听到他喊了这么一嗓子,皱起眉看了他半天,心中一震。

    原来是这小子!

    这小子怎么阴魂不散!

    领着官差来的少年长相并不怎么出众,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,声音也嘶哑难听的可怕,显得又普通了不少,但是他身材精干,气势彪悍,大约在乡野间也是争斗惯了的,浑身一股子草莽气。

    这少年身体大概也不错,在深秋季节还穿着一身单薄的麻衣,露着左右胳膊,丝毫不见冷意,这天气还有人这般穿着,应当是家中有人去世,所以许多人一见就露出了晦气的表情。

    听到那少年喊什么,不少人当场义愤填膺:“你这小孩,浑说什么!这位天师刚刚斩了施家的蛇妖!”

    “哪里来的毛头小子,小心冲撞了天师祸及家人!”

    “还请了缺德的皂吏来抓人,小心折寿啊你们!”

    刹那间,唾骂声、重啐声纷纷响起,甚至有准备请天师“抓妖看病”的有意讨好天师,已经在撸袖子了。

    也因为这般变故,马文才一行人和那道士被人硬生生分在了两边,刚刚他为什么会叫住他们,倒抛到了脑后。

    马文才见皂隶来抓骗子倒松了口气,徐之敬则是见到这么多皂隶庶人往这边涌来,难以忍受地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“我们走吧?”

    梁山伯见所有人又不走了,轻声提醒。

    出人意料的是,之前第一个吵着要走的祝英台此刻却不走了,望着来人露出了厌恶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这些骗子这么溜,肯定不止骗了这一户人家,我们先别慌走,看看他怎么倒霉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骗子?”

    马文才好奇。

    祝英台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,“你忘了我擅长什么?这等微末伎俩,我当年学化……学习的时候,都算是拿来当玩笑开的把戏。”

    马文才一听和炼丹有关,恍然大悟,炼丹本来就跟方术有关,他又不是不知世事的纨绔子弟,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这些人大半不是什么“世外高人”,只不过是学了一点方术或炼丹来招摇撞骗的,离去之心倒没那么迫切了。

    于是这群少年又大咧咧的在随从的护卫下继续看热闹。

    另一头,这群皂班们被少年求来,以为只是抓几个普通的江湖骗子,可一见面前这犯了众怒的情况,再见众人都向他们看来,眼神中都有愤慨之色,连卷袖子的都有,顿时后背生凉,不愿再趟浑水。

    “胡皂班,你们这是干什么?”

    站在门前的施家主人见居然有衙役上门,面色难看。

    “我家难道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人需要劳动你们上门抓人吗?”

    这施姓家主是江南大族施家分支的子孙,虽然在长城县算不得什么高门,但也占了个好名头,士族关系向来错综复杂,打断骨头连着筋,况且施家也是长城县的大户,而这些人不过是吏门里最下贱的衙役,哪里敢得罪。

    那胡皂班立刻一指那少年,把责任推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“施使君,不管我们的事,我们接到这小子举报,说是前面有人行骗,我等兄弟负责维护本县街道的治安,当然不能推辞。现在看来大概是情况出了错,我们这就走,这就走……”

    皂班头子是个怕事的,见情况不妙就想溜,其他皂吏也就都把哨棒插回了腰上,不敢再再放在手里。

    他们拉了拉少年准备走,那少年脚底却像是生了根,死活都不肯动一下。

    “胡皂班,你怎么能走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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