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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苍狗白云,功满故人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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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凡间,百观城,润雨楼。

    “当时座主右掌这么一推,箕曜大阵五百多人,齐刷刷地向后滑出一尺,座主一看,轻轻摇了摇头,把大红披风向后这么一撩,一个马步稳稳扎住,左掌立马跟上,大喝一声:‘呔!’”说话之人猛一拍桌子,单脚往长凳上一架,道,“你们猜怎么着?”

    “少他娘的卖关子,快说。”

    “四脚朝天不稀奇,两千只脚朝天你一定没见过,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大厅内座无虚席,正中一桌六人身着绿衣,围着满桌杯盘狼藉高声谈笑,周边客人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侃天说地,不时有人插嘴附和。

    “几位觉得这一战青龙首座的赢面有多高?”旁桌上一名酒客向六名绿衣人问道。

    “当然是十拿九稳了。”数人异口同声道。

    “错!”坐在上首的中年大汉满脸酒意,“是十拿十稳。姓烈的小子还在饮奶,嗝,就凭他?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妖界为此要特地举行祭祀,开了心智以后他的功力就会大进。”

    “大进?哈哈……嗝,大进就敌得过座主了吗?你以为他是九……”

    “咳,咳。”坐在身旁的瘦高青年移肘在中年大汉臂上一撞。

    那大汉顿时清醒,忙打个哈哈,将适才话语遮掩过去,连声道:“喝酒,喝酒。”

    厅内目光不约而同向这桌望来,一时间鸦雀无声。

    “爷爷,爷爷。”一个稚嫩的叫喊声突起。

    近门角落一张破旧的小桌只有一老一少并肩而坐,桌上放着几碟小菜和一壶茶水。

    老者须发皆白,背微微驼起,转头抚着小女孩的头道:“小恋乖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扎一对冲天羊角辫,一张小脸稚气未脱,点头道:“九重天尊他,开了心智,就有了九重天的本事的,对不对?”语声不大,可其时堂内安静异常,这一句话清楚地传入众人耳内。

    中年大汉脸色比先前又红了几分,向老少两人瞧去,只见老者面露微笑道:“我平日里说了许多他的事迹,但关于他出身,我却是没提起过。九重天虽然身为封魔殿护法,但他并不是妖界中人,他的心智与我们一样,随年纪增长会日渐成熟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点头道:“那他是一出生就有了九重天的本事了?”

    老者道:“九重天智勇无双,他的本事若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,那就不稀罕了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点头拍手又道:“对了对了,他是后来自己练成的。”

    二人一说一答,竟是旁若无人。中年大汉再也忍耐不住,拍案而起怒吼道:“老家伙你活腻了。”随手一掌向二人所在木桌拍去,呼呼有声,眼见木桌摇摇欲裂,横里一道尖锐气劲激射而至,正中气眼,呼呼声立止。

    中年大汉脸色一变,转眼望去,只见店门处走进一名女子,一身白衣胜雪,背负一把古质长剑,绝世容颜前所未见,仿佛有种魔力,令他顿生出想要伏地膜拜的冲动。但见她杀气勃然,眉眼之间戾气深重,中年大汉不由得微生惧意。饶是如此,他已然心神大震,木鸡般呆立原地。

    白衣女子一扫厅内众人如醉如痴的神情,目光随即投向老少二人。

    小女孩往老者背后缩去,偷瞟白衣女子的目光中充满厌恶。

    “你很喜欢九重天?”

    一听九重天之名,小女孩立刻从老者背后跳出来,笑意大盛,道:“是啊,小恋最喜欢他了。姐姐也喜欢他吗?”

    白衣女子凤目一寒,道:“跟我说。九重天薄情寡义,沽名……”

    “九重天尊情比天高,义比海深,”小恋连珠炮般抢着说道,“姐姐是坏人来的,小恋不和你说了。”说完,一溜烟躲回老者身后,一出一回,行动甚是快捷。

    白衣女子冷笑道:“情比天高,义比海深!老丈,你教的好娃娃!”话音未落,身后古剑已嗡嗡作响,似欲夺鞘而出。

    店内数个懂事的见势不对,连忙起身逃出门去。店伙计追之不及,缩在柜台后连连跺脚。

    老者淡淡道:“老朽早知夜星寒此番出山,势必引出几个麻烦人物,今日得见秋小姐,可知所料不差。”

    中年大汉乍闻秋小姐之名,眼见她的绝色容颜,蓦然醒转,脸上神情不由得十分尴尬,道:“你是……是……”

    白衣女子闻言杀气略敛,细细打量老少二人,正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,忽然惊觉对方已乘隙而入,气息将自己团团笼罩。

    东北角上一人突然摇扇而起,道:“你认不出他的,云舞。孤先老退隐时,你还只是个未戒乳的小娃娃。”

    中年大汉闻言更是大惊失色,一时忘了反应。老者不料店中有人能瞒过自己耳目,直至此时才现身,心念一分,收回几成灵气护身。

    秋云舞先是一愣,继而怒道:“闭嘴!”但见那人身形一动,不知如何已到了秋云舞身前,恰好隔断老者对她的感应。

    那人讶然道:“你受伤了?”

    秋云舞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老者道:“好眼力。老朽与孔君素未谋面,孔君竟能认出老朽。”

    孤先老口中的孔君,正是星寒要找的孔罗衣。

    孔罗衣笑道:“您老若不出手,区区便是猜上一世也猜不出。早知是您老大驾,区区何必遮掩得这般辛苦。如此道行,徒然贻笑方家。若是星寒……”话说一半,随即摇扇微笑不语。

    老者微微一愣,沉思片晌,低声自语道:“夜星寒!”气息不由得再收敛几分,又道,“孔君不必客气,你在咫尺外端坐,老朽却是半点不知,说来惭愧。但孔君既有‘百家第一’之称,老朽的脸面也不算丢得太大。”孤先老是前辈高手,成名何止数百年,今日当众认栽,竟是毫不掩饰。

    孔罗衣察言观色,拱手道:“您老谬赞,若无他事,区区这便告辞了,来日若有机会必恭听教诲。”

    老者再向秋云舞瞥了一眼,叹道:“秋小姐既有‘不破玉璧’之称,老朽又岂能奈何,老朽虽有留人之心,却自问无留人之力——你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牵起秋云舞的手,拉着她向外走去。秋云舞却不领情,狠狠一甩手,古剑正要出鞘,忽见小恋对她吐舌做了个鬼脸。秋云舞不由得一愣,不知为何眼中哀怨顿生,转头离去。老者看在眼中,却不动声色。孔罗衣暗舒一口气,跟随出门。

    中年大汉见二人已走,忙不迭地扑上前叩头道:“小人有眼无珠,冒犯孤先老大驾,实在罪该万死,罪该万死。”其余五名绿衣汉子也一并上前叩头求情,“咚咚”声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老者悠悠地呷了一口茶,心下却在不住盘算,良久开口道:“你是心宿的曹猛。”

    曹猛一面不住磕头,一面忙连声称是,地上早已洇了一摊血。

    老者道:“你们方才与百姓言笑不忌,可见平素并非横行之人。你们于九重天之名忌讳颇深,这一节我也深知。我姑且念你酒后糊涂,饶你一命,你心宿有个叫萧子真的,宿主之位交给他吧。”

    曹猛抬起头道:“孤先老有命,小人不敢违背。只是萧子真他早已蒙获座主赏识,赐姓北唐,现在已经是亢宿宿主。”

    老者微微一笑,道:“奉先毕竟好眼力。既是如此,今日之事就此作罢。”

    曹猛突获大赦,一时难以相信,被身旁之人捅了一手肘,这才如梦方醒,谢恩道:“谢孤先老!谢孤先老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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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孔罗衣听着屏风后水声,心中反复回想在润雨楼中听到的言语——情比天高,义比海深。蒙孤先对九重天的推崇显然出自真心,这些年来对他暗中调查也并未查到任何证据,看来蒙孤先的嫌疑也可以排除。如此一来,自己心中怀疑的人选已然全部排除。九重天到底被谁所杀?纠缠了他百年的问题忽然又回到了起点处。

    秋云舞洗浴完毕,一丝不挂地从屏风后走出,发梢兀自淌着水珠。孔罗衣只顾皱眉深思,浑不知秋云舞在对面的古藤摇椅上躺下。摇椅上铺有一张狰皮,柔软舒适,四名婢女上前来为秋云舞按摩敲打。秋云舞嘴角挂着浅笑,道:“喂,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想什么呢?”

    孔罗衣回过神来,顾盼言他道:“三十年不见,你出落得越**亮了。”

    秋云舞斜身坐起,嗔道:“你明知道人家在灵台方寸山,也不来看人家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辩道:“天晓得我有多冤枉。我前后去了足足三回,前两回都被阻在天罡阵外,不得上去,后来花了三年时光费尽千辛万苦识破了其中变化,哪知道才到得半山腰却遇上了你的猴子师兄,与他交手不到一百合,险些没丢了性命,我还不掉头便走?哪还敢再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秋云舞咯咯笑道:“你这人。孙师哥说你根本没尽全力,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你破了他的天罡阵,一直说你是后生可畏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假作不信道:“须菩提出身释家,却机缘巧合得了一身道家功法,这天罡阵原本是他平生得意之作,他要是知道被我这个儒家传人给破了,除非立时吐血而亡,否则非亲自下山来杀我灭口不可,夸我云云,一定是你杜撰。”

    秋云舞撅起嘴道:“你都不信,不和你说了。”话音刚落,旋即重展笑颜,“你想知道师傅怎么夸你,故意引人家说来着,哼,你耍心机,偏不告诉你。老实招来,这三十年你都上哪儿去了?”

    孔罗衣依旧不予回答,问道:“星寒已经来了凡间,你不急着去见他,怎么有空跑来百观城?”

    秋云舞嗔道:“都怪师伯,硬要去灵山,害得人家误了时候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微微一愣,忽然两眼一亮,道:“金蝉子世叔?他也出山了?”

    秋云舞大乐,拍手道:“好聪明的娃娃,人家都没说是金蝉师伯,你就猜到了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微笑道:“须菩提辈分本高,又不容于佛门和释家,两派中辈分更高于他而又与他有往来的人,数来数去只有世叔一人,所以猜中也并不奇怪。”

    秋云舞道:“师傅说他们那叫同病相怜。说来师伯的功法修为真是了得,明明已经六百多岁,看上去却比你大不了多少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讶道:“难道他已经修成正果了?想当年他不盲从如来佛法,毅然抛弃数百年修为寻求自己的佛道,如此决意,时常让我敬佩。如今修成正果,可谓皇天不负苦心人。”脸上现出神往之色。

    秋云舞道:“你就是爱夸别人,其实要我说呀,除了姐夫,你就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心中闪过九重天之名,暗暗叹了口气,却挂起笑脸道:“你姐夫也没什么了不起,当年斗酒哪一次不是被我灌得烂醉如泥?”

    秋云舞掩口而笑:“他烂醉如泥,你不省人事,半斤八两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会心一笑:“你既然和世叔去了灵山,怎么又一个人来了凡间?”

    秋云舞道:“师伯知道我心急见姐夫,就让我来找他,谁知道路上偏又遇到阻碍,耽搁了二十来天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奇道:“多年不见,你修为已大有进境,寻常的事不能阻你那么久。想必遇上了棘手事,可是与你伤势有关?”

    秋云舞忽然默然不语,回想当日情景,敛起笑容,脸色渐变。孔罗衣心叫不妙,忙转口道:“如无意外,他应该是在无名岛,我们明天就去,他若是离了岛,要找他可不那么容易。”

    秋云舞脸色阴沉,立起身来,转入屏风后。不多时,衣衫齐整,负剑而出,眼神冷漠而杀意深重,径向门外走去。

    孔罗衣顿时跳了起来,叫道:“出云!”

    秋云舞充耳不闻,默默拉开房门,却突然浑身一震,瘫软倒地。孔罗衣大惊失色,飞身上前将她扶住,一瞥之间已见门外站着一个青年书生。这一惊更甚先前,此人何时到来,自己竟懵然不知!

    孔罗衣呼吸之间,气息已在身前密布,右手一抄将秋云舞送向身后,四婢稳稳接住,抬她入了内房。那书生脸带笑意道:“这一手倒也干净利落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回道:“尊驾修为高绝,区区不敢卖弄,恳请赐下解药,区区不胜感激。”

    那书生微笑道:“你言下之意,我若是无解药与你,你便要卖弄卖弄?”

    孔罗衣一怔,道:“那也无可奈何。”

    书生道:“如此甚好,我正有心见识见识儒家传人的风范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方才一瞥之间已知秋云舞是中了某种药物而昏迷过去。他对药物并无太多了解,不知秋云舞是否中了毒,这才出口试探,不料竟一语道中。不出手夺药,则秋云舞性命有碍,若冒然出手,对方水深难测,自己实在没什么把握。

    书生见孔罗衣犹豫不决,又道:“我不闪不躲接你十招,若你能伤到我,我便救你妻子,如何?”

    孔罗衣大吃一惊,暗想:“我和出云的关系鲜有人知,他怎会知道?他似乎并不欲取出云性命,倒是一心想要与我交手。嗯,他特地来庄上,正是冲着我来的。”疑惑道,“尊驾可是世家之人?听闻墨家近年来好生兴旺,出了不少一时才俊……”

    书生笑道:“我非墨家之人,你若不愿出手,我这便走了。”

    孔罗衣心中不住嘀咕:“他一心让我出手,又说不闪不躲,究竟是何用意?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我庄上难道就是为了接我几招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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